一山不容二虎，那一山会有两猴吗
写在前面：
为展示我国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号召全民共同参与保护生物多样性，中华环境保护基金会联合新锐数字艺术公司42VERSE共同推出了“数字生态保护计划”公益项目。项目首期走进云龙天池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开展种群调查和保护区监测能力建设培训，推动滇金丝猴生态廊道建设和栖息地保护。
2022年9月开始，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作为公益合作伙伴，联合云龙天池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在保护区天池片区展开了滇金丝猴监测。通过保护巡护与红外相机监测，监测片区内的生物多样性。目前，监测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以下是就本次监测取得的数据成果的一些思考。
第一批红外相机数据的内存卡寄到了，我们虽已下班但是依然忍不住把布设时最有可能拍到动物的几个位点的卡找出来放进读卡器。整理红外数据有种拆盲盒的快乐，是否拍到动物与拍到什么动物都是未知的，这种未知带来了加倍的开心。
决定红外相机能够拍到什么，运气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关键因素还是得靠安装技术。如果对动物足够熟悉，能够敏锐地发现各种动物痕迹，甚至把自己代入动物程度够高，那么拍到动物的概率就会随之升高。随着照片被一张张翻过，各种动物如麂子、黄喉貂、白腹锦鸡等划过眼前，但是一个巨大的令人失望的疑问在心里升起，拍到的都是猕猴，滇金丝猴去哪儿了呢？
监测员正在安装红外相机
01 滇金丝猴与猕猴
金丝猴，学名仰鼻猴，分类阶元中属哺乳纲、灵长目、猴科、疣猴亚科、仰鼻猴属，下有五个种，分别为川金丝猴、滇金丝猴、黔金丝猴、缅甸（怒江）金丝猴、越南金丝猴。从名字来看很容易知道它们分布的位置，其中我国分布有四种。有研究显示，根据全基因组测序，仰鼻猴属的分化时间与青藏高原抬升时间吻合，青藏高原的抬升有可能引起仰鼻猴属的分化。滇金丝猴是五种金丝猴中分布海拔最高的种，分布在海拔2500m~5000m的高山暗绿硬叶林中，且随着季节变化在不同海拔之间迁徙。2016年的一项研究显示对比猕猴及其他金丝猴，滇金丝猴的某些基因突变与肺功能、DNA修复和血管生成相关，这有助于金丝猴在高海拔环境中抵抗紫外线。
滇金丝猴也称黑白仰鼻猴，外貌以黑白两色为主，婴猴基本为灰白色，但未成年的滇金丝猴有段时期毛色有明显的金色；雄、雌体型差异较大，脸庞白净，杏眼粉唇，竖直的头顶毛发，被誉为“最像人类的灵长类动物”。根据最新数据，目前滇金丝猴约24群，种群数量约为3800只，其主要分布于澜沧江及金沙江之间狭长的地理单元，这个地理单元为云岭山脉及其延伸线，从北到南被划分为 5个分布区，分别为西藏芒康红拉山保护区、云南迪庆白马雪山保护区、丽江老君山、云南兰坪云岭保护区、云南云龙天池保护区。
枝干上的滇金丝猴，如老僧入定
猕猴，也称恒河猴，灵长目猴科猕猴属，是我国分布最广的灵长类动物，也是童年偶像——孙悟空的原型，许多人对灵长类动物的认识就始于猕猴。过去，有许多的耍猴人带着猕猴奔走于各地的庙会等大型集会现场，通过驯养猕猴表演诸如直立行走、骑自行车等技艺获取收入。后来许多景区为了招揽游客，开始以食物等引诱猕猴聚居，获取关注，但猕猴极强的适应性使得这种招揽已经成为了极大的不安全因素，猴子与游客的争斗屡屡出现于新闻，这时人们才开始人为干涉以解决这种矛盾。
红外相机中的猕猴
02 天池片区的滇金丝猴种群
云龙天池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分为两个片区，北部龙马山片区滇金丝猴种群稳定，数量稳步增加，目前正逐步实现习惯化监测，而南部天池片区，滇金丝猴的状况一直比较复杂。
2014-2015年，云龙天池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大理大学东喜马拉雅研究院在天池西南方向1km的铁杉箐、黑山箐发现了新的滇金丝猴种群，2015年-2016年，天池保护区开展了针对天池滇金丝猴极小种群的种群数量、猴群活动情况、干扰威胁因子等信息的调查及社区宣教等工作。截至2018年，在第一次用红外相机获得该种群的影像资料后，又先后通过红外相机获得影像12次，收集到19次滇金丝猴粪便信息，以及2次目击记录，估计该种群的数量为10-20只。但之后，由于人力等因素，天池片区滇金丝猴的监测就停止了。
已有研究显示，在所有现存滇金丝猴种群中，南部种群是基因差异最大、受人类干扰程度最大的种群，而新发现的最南端的天池种群是现存滇金丝猴野生种群中数量最少、生境面积最小、分布最南端的种群。这里的山林被周围的村庄、道路等隔离开来，人为活动较多，干扰强度较大。
此外，滇金丝猴天池种群所在生境代表了低海拔、易干扰的极端生境，且植物多样性高于滇金丝猴分布的其他区域，在生态学梯度上占据了一个典型的位置。因此，天池种群在对滇金丝猴的行为、生态学和基因多样性的保护上具有重要意义，对该种群开展持续的监测和实际的保护工作显得尤为重要。
滇金丝猴分布区域
2022年9月，在项目支持下，云龙保护区天池片区的滇金丝猴监测得以进行。为了符合灵长类活动特质，除了兽道、动物活动痕迹等常规的红外相机布设地点，我们还选择了一些高大的树木和有横倒木的空地布设了相机。截至目前，回收红外数据两次，而这两次的红外照片中均未出现滇金丝猴的身影，但是出现在照片里的猕猴数量之多让我们惊奇，被拍到的猕猴形态各式各样，行为涵盖了育幼、觅食、相互嬉戏、打闹玩耍等。滇金丝猴和猕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03 滇金丝猴与猕猴的物种竞争研究
自然界中，动物体的生存和繁衍均需要保护好食物、窝巢及配偶等资源，当同种或者异种动物对有限资源有相同的需求时，就会发生种内或者种间的竞争行为。譬如一山不容二虎，就是虎这个物种的种内竞争，而猕猴和滇金丝猴共同生活于一个区域，同属于灵长类动物，他们在食物、生境及直接接触上难免会有物种之间的竞争。
生态位理论认为，共生物种应该进化出适应性，以避免或减少种间资源竞争。大量的研究已经得出结论，同域物种的生态位划分主要表现在不同的栖息地利用或不同的饮食选择，但是重叠的食谱可能造成竞争。在食物选择上，猕猴的食物范围远远大于滇金丝猴，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竞争关系目前只在白马雪山南部进行过相关研究。
这项研究结果显示，对于猕猴和滇金丝猴来说，混合落叶阔叶、针叶林是最常用的生态型，猕猴更多生活在常绿阔叶林，而滇金丝猴主要分布在暗绿硬叶林中，同时猕猴较多利用地面部分，滇金丝猴更多利用树冠层；栖息地中猕猴的食物种类约为22种，其中14种也是滇金丝猴食用的种类，滇金丝猴的主食地衣猕猴几乎不食用；在直接接触方面，研究人员只目击到过一次直接接触，当这两个物种在距离约150米时，猕猴开始发出刺耳的叫声，保持高度警惕，并寻找暴露的地点来观察滇金丝猴，但是滇金丝猴显得比较安静，经过几分钟的观察后，猕猴下山撤退，但在此过程中滇金丝猴数量明显多于猕猴。
不同于白马雪山南部，天池片区的自然环境有着独有的特点。第一，天池片区海拔高差不大，滇金丝猴分布区最高点五宝山海拔3226米，最低海拔2400米，最高限远低于滇金丝猴分布的最高海拔，这样的海拔对于猕猴来说是比较适宜的；
第二，从植被类型来看，天池片区有适合滇金丝猴生活的冷杉林，但分布较为稀少，且呈现斑块状，大部分区域属于云南松林，有研究显示滇金丝猴可以利用云南松林，但具体的利用方式及利用情况还需要更多的研究，其余部分为多变石栎林，这部分属于阔叶林，这样的森林类型下滇金丝猴与猕猴之间是否会有竞争还是未知数；
第三，从食物组成来看，天池片区较高海拔处有松萝分布，但数量较少，这样的情况下滇金丝猴和猕猴的食物重合利用的部分就比较多，因而食物的竞争可能性较大，但还需要进行更进一步的研究；
第四，目前天池片区布设的红外相机还没有拍到滇金丝猴，附近社区居民也未曾观察到两个物种之间的直接接触，因此是否有直接接触还有待确定。
天池片区的部分生境，从左至右分别为低海拔阔叶林、高海拔针阔混交林、暗绿针叶林
目前，天池片区的滇金丝猴监测红外相机只覆盖了部分重点地区，共覆盖监测网格18个，布设相机38台，监测到麂子、白鹇、黑颈长尾雉、黑熊、白腹锦鸡、黄喉貂等动物；监测数据回收两次，共计回收数据将近200G；监测时间7个月。监测覆盖范围小，监测时间短，这些都有可能是尚未捕捉到滇金丝猴身影的因素。就现有数据来看，天池片区猕猴分布的数量较大，分布范围几乎覆盖了现有监测的所有范围，如果此区域内还生活着滇金丝猴，那么两个物种之间的竞争是大概率存在的，具体的情况还需要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红外相机拍摄到的部分动物：麂子、黄喉貂、黑颈长尾雉、白鹇、白腹锦鸡、猕猴
包括滇金丝猴在内的野生动物监测一直有着如同开盲盒般的快乐与魅力，由此也带来了一些思考，对滇金丝猴了解越多，未明白的内容也就越多。这个过程里满含保护区巡护员、护林员日复一日用脚丈量巡护路的艰辛与坚持。他们在山里生活、工作，与许多生灵一起分享山与林给他们的馈赠，也共同保护、守护着这片森林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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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庞涛
图源/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编辑/赵博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