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会】云山保护|访谈趣事一箩筐

山水公益基金会
       2024-07-24

以下文章来源于山水公益基金会 ,作者云山访谈调查分队

山水公益基金会.

武汉光谷山水公益基金会成立于2022年9月,致力于推动社会公益事业的可持续发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写在前面:

今年春天,在山水公益基金会的支持下,云山保护和铜壁关保护区合作,针对盈江两个有天行长臂猿分布的乡进行访谈调查工作。云山在负责的苏典片区关注几种灵长类的历史分布和现在分布情况,并收集和灵长类(尤其是长臂猿)有关的故事传说。本篇文章记录了云山保护在社区访谈时发生的趣事,欢迎读者们放声朗读文中的云普。


去年我们在苏典乡安装的红外相机首次在长臂猿的家域内拍到了蜂猴猕猴。结合日常收集到的老乡的目击描述和铜壁关保护区通过红外相机获取的分布信息,我们推测其他灵长类在苏典特定区域还很常见。

然而目前国内关于灵长类的种群状况的信息在很多局部区域还是空白,比如猕猴、短尾猴。一些新闻报道中,它们似乎在一些保护区甚至旅游景区很常见,但是是否在一些缺少调查的区域发生了种群数量变化?无论是种群的扩张还是缩减,都值得关注。在天行长臂猿受关注和保护程度很高的云山项目地苏典乡,我们所掌握的其他灵长类的信息寥寥,以至于常常忽视了处在世界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的苏典所分布的其他灵长类种类(至少曾经)也不少的事实。保护天行长臂猿的栖息地是否能庇护其他灵长类对于生存环境的需求?这些灵长类在近几十年发生了什么历史变化?访谈调查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解的方式。

这次访谈调查,我们想知道,苏典乡灵长类过去和现在的分布、数量趋势是怎样的?不同民族是怎么看待每种灵长类的?老乡们的生活经验是解答这些科学问题的宝贵财富。

长臂猿食堂调查项目安装的红外相机在拉马河拍摄到了猕猴(左)和蜂猴(右)

在盈江县集结了大部队人马后,我们奔赴苏典乡开展预调查,以了解老乡们对“猴子”的基本认知水平以及当地话如何称呼各种“猴子”。

随着走寨串乡的访谈大业拉开序幕,各种趣事不断涌现,不同于以往出野外的工作体验给我们每个调查员都平添了无限乐趣。

 

潇洒大哥篇

路上总有对我们很好奇的骑摩托大哥,我们也就顺势把大哥拦下将其变成我们的访谈对象。对视的一刹那,摩托大哥就注定跑不掉访谈了。

虽然没拍到摩托大哥,但是拍到了常悦访问挖机哥小杨

骑摩托大哥A:

手拿我们网上下载的物种图片一边翻页一边指:“这个是黄(hūang)猴、这个是灰(húi)猴,那个是黑猴,这个是短尾(wēi)巴猴…” 面对大哥的迅速判断,我们想要弄明白他分辨几种猴子的判断标准,于是我们接着发问:“这个为什么是黄猴呀?”大哥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和一丝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笑着说:“这个猴子呀,就和牛一样的嘛,黄的是黄牛,灰的是水牛,花的是花牛。” 

然后骑着摩托车潇洒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留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emmm 也不能说他说得有问题。

骑摩托大哥B:

拿着“猴子”的照片翻来覆去,大笑着和我们吐槽:“这猴子长得太怪了啊,太怪了太怪了哈哈哈哈,没见过。” 几个小时后,我们再次在乡间的小路相遇打了招呼,大哥说:“你们那猴子照片能给我几张不?”于是他要走了两张“怪猴子“本猴。我们猜测着大哥要走“猴子”的归宿,调笑着说大哥是不是拿回家用来辟邪啦(对不起,短尾猴)。

没想到这还不是故事的结尾,几天之后,我们再次来到这个寨子做正式调查,意外发现了被要走的“怪猴子“被明晃晃地贴在村党支部的外墙!党支部门前是社区公共活动空间,也许大哥想让大家都来欣赏。另一张“怪猴子”的去向则不知所踪!

贴在党支部门口的短尾猴照片

语言篇

苏典乡的傈僳族寨子占多数,大家的汉话水平有限,尤其是年纪大的阿叔阿孃,再加上我们几个外省同事辨别云南普通话的能力有限,访谈时常因为交流不畅陷入困境。

到底有几只猴子…

比如:

“这种猴子您见到的时候是见到了几只呀?”

“啊?”

“(加大音量)您见到猴子看见了几个啊?”

“啊?”

“(吸气,气沉丹田)有看见几个猴子呀”

“啊?”

尴尬地和同事对视… 不知该如何继续进行下去。

“啊~ 几个(gūo)啊”

幡然醒悟。

大蟒蛇好大一条!可是…我想问猴子…

在某个汉族寨子,我们找到了寨子里最年长、见识最广的老人。辨认图片阶段,他准确地说出了四种猴子的外观特点和汉族名字,以及自己在哪个地方见过,属于汉族寨子的凤毛麟角高手!

我们非常兴奋,立马铺开地图开始让阿叔辨认。阿叔年轻时在缅甸待过,去过那边的原始森林,见识不少。但是,他的耳朵时灵时不灵,往往一个问题要问很多遍。

于是经常发生这样的对话:

“您年轻的时候见过猴子吗?当时见到几只啊?”

他伸出手比划出一个水桶大小:“缅甸看过大蟒蛇,吃麂子,这么大!”

扯开嗓子,用隔壁都能听到的音量重复:“阿叔,我说猴子!长尾巴猴!”

他羞涩一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于是我们只能放弃此次访谈。

调查了几天,面对年纪比较大的阿叔阿孃,不自觉地我们的口音就由于想努力说云南方言但实在是水平太差而变得七扭八歪:“这个猴子这里可有(zhe gé hoū zi zhe li ké yóu)?” “山上见过么(shán sháng jiăn  gúo me)?” 说完自己都羞愧不已,实在不知道大家在听到这种奇奇怪怪口音是怎么忍住不笑还在认真回答我们问题的。

问得人越多我们越意识到,在人均寿命并不高的中缅边境,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抢救式收集苏典乡历史记忆的机会,是时候把科普长臂猿不是猴子的云山传统公众传播主题抛在脑后,拼命挖掘大家经历过的对“黑猴”(天行长臂猿的当地汉话叫法)的近距离接触事件——打猎。在陷阱问题“甲米呜呼/长臂猴/黑猴尾巴有多长?” 得到的众多答案中,只有 “蛮不长/一滴滴” 配以比划~3厘米长度能让我们眼前一亮——面前又有一个曾经的打猎高手,即是见过长臂猿尾骨的人。

注: 长臂猿没有尾巴(和猴子的最明显区别),只和人一样有一小截退化的尾骨。臀部还有小块硬化的革质皮肤(坐骨胼胝,见下图),像“座垫“一样可以让它安稳地坐在细树枝上。由于长臂猿在树冠行动迅速,野外遇见时很难看清它是否有尾巴,可能也是为什么很多见过长臂猿的受访村民声称长臂猿尾巴很长,而只有近距离看清过长臂猿的人才知道长臂猿没有尾巴,解剖(或吃过?…)过长臂猿的人才知道它还有一小截尾骨。

村中访谈

然而这样的宝藏人物难寻,更多的回应是“老人都不在了”“我爷爷/爸爸老(即去世)了”。懂猴子、思维清晰、表达能力强的老人一个手就能数完了。也因此,这个访谈是绝好的学习云南方言和傈僳语否定词用法的契机:“不会讲”、“不见过”、“见不着”、“不在着”、“我们这不有”、“不有见”、“不得见”;“ma mo(没有) ”、“ma dia(不在)”、 “ma say(不会说)”…

 

暖心篇

云南人民有着淳朴的问候方式,每当我们循着炊烟走进一家家厨房找人,还没开口,主人就会说“来吃饭”,或者立刻让出板凳邀请我们坐在火塘边。即使在说完以上否定词后,他们也会掏出板凳,一副“猴子没得谈,但是你可以坐着”的架势。板凳的确是一种待客礼仪,即使坐在台阶上,也要给一个5厘米高的板凳垫在屁股下面。而在平地上的时候,主人还会特意挑几十厘米正常高度的凳子递过来。被将近1小时的访谈脑暴后,依然可以从容说出“又来玩”、“再坐一会”送别我们。

火塘边访谈

在每天挨家挨户寻找访谈对象的过程中,我们偶然在一条小巷子里,发现有位阿姐在自家老屋的屋檐边搭了简易织布机,我们十分惊喜,因为早些时候听闻这边的傈僳族都不怎么织布。在和阿姐的交谈中得知,她原先并不会织布,只是看妈妈做过。妈妈离开后,留下了很多手捻线,她舍不得丢掉,所以想要完成妈妈的心愿,把这些手捻线都织成布。于是阿姐凭借着自己的记忆,组装织布机,真的把布织了出来。

傈僳族的传统织布技艺

婚礼篇

某村护林员组长热心地要带着我们去一个人多的地方问猴子,于是我们跟着他来到了一场传统傈僳族婚礼吃席…据说整个苏典乡大多数人都会来参加。我们这群迷彩低调打扮手持猴子图片的外地长相的人一进场,彷佛就像婚礼现场的猴子,赢得了在场所有吃席老乡的目光。而婚礼现场的每个人也在被我们打量评估着是否是合适的受访对象。比如,穿着古朴又庄重地戴着傈僳族传统头饰,留着白胡子像影视作品里长老一样的人物,自然是我们的重点对象。

年长的傈僳族人并不会说汉话,好在婚礼现场有不少年轻人,很乐意做我们的翻译。一些问题需要反复问,年轻人们也展现着极好的耐心。在谈话间,他们也回应着自己在哪听到过长臂猿的叫声。或许,这次的小小翻译工作,也会让他们之后更加关注苏典乡的“猴子”,毕竟这里的“猴子”在其他地方“不有”。

婚礼上的调查

入夜,大家分头完成几个访谈对象后,我们决定加入跳嘎迎宾的队伍,手脚并不灵活地跟随着傈僳族姐妹舞蹈,步伐虽然跟不上,但很开心。

婚礼的迎宾跳嘎队伍

这次访谈我们看到,苏典乡普遍都对长臂猿有认知。有人说,你们要调查这种(指长臂猿),这种才珍贵嘞,要保护。有时候答非所问地给我们介绍,我们这有那种呜呼呜呼叫的猴子…..有时候当我们提到猴子,就被误以为特指长臂猿这一种。这可能是源自长期以来保护区和当地政府的大力宣传,也和云山自18年在苏典扎根所做的社区保护工作有关。

我们也再次见证了傈僳族老乡对于长臂猿保护的自发性,收集到了一些寨子老人呼吁号召整个寨子一起保护后山的长臂猿,不让别的寨子来打猎的故事。

我们时常问起老乡,你觉得猴子现在是多了还是少了。有人觉得禁枪禁伐后动植物越来越多,有人觉得猴子被国境线铁丝网拦在了缅甸那边,也有人觉得中国这边的路灯和繁忙的道路交通让猴子不敢靠近。经常听到:”现在山上蛮不克(去)喽,猴子现在跑去哪了晓不得喂!  ” 当大家离林子越远,好像也离动物越远了。期待着后期访谈的数据分析能告诉我们猴子到底去哪了。

 
 

 

-END-

撰文/云山访谈调查小分队

编辑/赵博雅

排版/庞婧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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